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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: 惜惜

转:天长地久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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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3 22:44:06 | 显示全部楼层
随即叹口气:"罗一一,上班时间不要这么活泼可爱随时随地唱情歌行不行?"
  我哈哈大笑,马上又板起脸:"我就知道黄毛小儿说话不算数,还没飞升呢,就摆起官架子来了。"叶华老大一个白眼送过来:"是,罗奶奶。我们该出发了。"
  取补充资料的活并不象想像中这么简单,走进票证库房的时候我们有点发怔,偌大的库房里已经有五六个人在一大堆的票证帐册中查找,地上堆得满坑满谷,阳光从窗外铺满半间屋子,翻找时带动的细尘在阳光下飞舞不息,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。带我们去的小头儿抱歉地说,因为刚刚搬了新大楼,档案和原始资料还没整理好,所以查找起来十分困难,只好让我们一起协助。看了一眼叶华,他端正的脸带着理解的笑容,不断点头,并笑着插几句话,让气氛变得轻松,这个人,工作起来就是工作的样子,我服。咧了咧嘴,我翻开自己的目录开始罗列。
  只要静下心来,一切也就可以平心静气地做下去,我静静地一堆一堆翻找,一边把翻找过的按顺序帮忙略为整理好交给他们归档,他们十分感谢,大家笑容满面地边做边说话,偶尔讲出几个笑话,倒也十分轻松愉快。
  当中有个活泼的女孩,对另几个人说:"我最眼红你们,空闲起来整天看报纸聊天。"那几个人年纪略大,笑着说:"可是我们忙起来是没日没夜的,就象上次福利企业年检,核对完残疾名册,还要对人头,他们三班倒,我们也是三班轮候,守在门口一个一个对名册。另外如果出差查案子,才真是日夜弗得休。"她轻轻仰着头:"唉,我还是喜欢你们的工作。"一个男孩子挤挤眼:"找林局长求求情,跟我们走。"她哼一声,跳起来,学着那林局长的样子:"我知道,他就这么着:什么?女的?不要不要不要,女的要来干什么?女的能干什么?不要不要不要,别跟我提女的要进来,我们这里,不要女的!"她叉着腰:"就跟有人要他的命似的,女的!真没天理,他怎么就能生个儿子呢,就该让他养个女儿!女的!"她学得十分象,另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,我们也忍俊不禁,她冲我们挤一挤眼,笑嘻嘻说:"所以说,这世界上男人已经够会欺压女人,女人一定要帮衬女人。"那男孩子笑着说:"谢谢天,幸好你不是局长,不然我们还有活路。"他转过头对叶华说:"岳真的论调是:男女有纠纷,一定是男的错,就算女人做得不对,那也一定是男人错在先。可怕得很。"
  叶华还没说话,我抢先说:"这个社会上男人太占便宜了,对女人让让步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3 22:45:19 | 显示全部楼层
也是应该的。"男孩子吐吐舌头:"我可没指望你帮我们说话。"
  岳真一拍我肩膀,笑嘻嘻:"bingo!"
  这样说说笑笑,一下子便过了一整天,叶华说还要再来两天才可能大功告成。我倒也不介意,对他说:"知不知道,那个岳真,一定是个看亦舒的。"他一头雾水:"什么舒?"我大笑:"这个人的书男孩子大半躲之不及,不过如果不躲又肯看的,绝对是个百分之八十好男人。"我冲他挤挤眼:"不妨找来看看,或者何真知会爱上你也说不定。"他嗤之以鼻:"你以为每个人都象你这样幼稚,那个人是神仙?写的是仙书?秘籍?"我一本正经:"是失传已久的天书,足以打通你任督二脉,从此天人无敌,手到擒来。"
  他的表情分明当我是大麻疯,我拍拍他的肩,忍住笑:"你别说我不帮你啊,这会子是真的在帮你,你又不信,做人难,做人可真难,左右不是人啊。"我转开头,喘一口气继续笑,却看到有一个人正站得远远看着我们。
  是一个男人,看到我注目,他大步走过来,站在我面前。
  高大的身形,破旧的牛仔裤,厚T恤,短风衣,黑黑的脸上带着笑,眼睛极亮,牙齿极白,整个人随随便便,显着有些粗糙,但粗糙中有一种明朗的原野气息象阳光一样扑面而来,有点熟悉的感觉,我皱着眉。
  他低下头,把笑脸凑近,笑嘻嘻:"你叫罗一一?"
  我脑际一闪,指着他,想叫出名字,却忽然哽住,看着他高高大大地站在面前,那样熟悉,却那样陌生。十几年不见了,虽然近几年我们时时通电话,在电话里一如往日那般亲近、随便说笑讥嘲,但面对面的时候,电话里的熟悉感觉全然消失,那种浓重的陌生感觉一下子横亘当中,他根本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人,不是那个又高又瘦又黑却总是拉着我的手护着我依着我的少年。
  风在我们中间穿梭,仿佛逝去的时光匆匆而过,再不回头。
  他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,但脸上有怜惜的神情,他低头看着我,伸手拉住我伸出去指着他的手,轻轻笑着说:"罗一一,我叫陆鹏,大鹏鸟的鹏。"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3 22:48:44 | 显示全部楼层


也试试把我今天听了一天的歌放上来.....

真的很喜欢......
听这歌的时候,我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人.....亲人,朋友,同学
那些一直联系,那些失去联系,,,,那些给我关心与感动的,那些我想给予关心与感动的........

就这样,一直听,一直听,听到自己暖暖的...........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3 22:50:21 | 显示全部楼层
好象不成功呢.

不过贴上歌词吧:
=================
遥望着你背影
有孤单太苍白
我多么想陪着你
走过人山人海
当天空变灰白
你的忧伤澎湃
我多么想走进你
紧锁的心海
我一直都在你身后等待
等你有一天回过头看我
我的笑送给你希望你快乐
你的难过都给我
关于你的一切我都
好好收藏着
等你有一天能感觉到我
就算我在你世界
渺小像一颗尘埃
我也会给你我所有的光和热
我鼓起勇气呐喊
你要听得见
我不许你再孤单
要你拥抱我给的温暖
==================
自己去找着听,如果有兴趣...........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7 11:51:26 | 显示全部楼层
当然我们没有象小时候那样手拉手回到陆奶奶的家,我回过神来同叶华再见的时候,陆鹏已经叫了一辆车。
  一路上什么也没有说,我的心里有一层薄薄的尴尬,看一眼陆鹏,他笑笑看我,又看着窗外,下车的时候才说了一声:"变化真大。"我张了张嘴,本能反应是笑骂一句:"你那狗嘴里是说我红颜苍老吗?"不由自主却闭上嘴,笑一笑。
  陆奶奶正在厅里择青菜,满是皱纹的脸上专注认真,看到我们并肩走进去,马上浮起欢喜的笑容,说:"囡囡,小鹏刚才打电话给你工作的地方,说你出去了,怎么找到你的?小鹏还真厉害。"陆鹏轻轻环着她苍老瘦薄的肩,笑嘻嘻说:"那可不,您的孙子当然最聪明伶俐。"陆奶奶笑骂:"你还聪明呀?你打小就不如囡囡聪明,放学做作业老让囡囡教你做数学,你这笨脑子忘了?"陆鹏摸摸脑袋,呵呵笑:"跟一一比是要差点,不过奶奶你也别把你孙子说得这么差呀,很没面子的。"
  陆奶奶笑出声来,伸手轻轻拍打陆鹏的背,满脸宠爱:"你这猢狲,猴子!"
  我静静地站了一会,拿过陆奶奶择了大半的青菜盆子,走到厨房水池边,说:"我来。你们聊吧。"
  我快手快脚择好青菜,洗好,拿过砧板和菜刀,把青菜、肉、番茄等细细切好装盘,再打开煤气,倒油,开始炒菜。
  厅里有细细说话的声音,我心里不知为什么也细细的一抽一抽,赶忙甩甩脑袋专心配料,一样一样倒入锅里,炒三丁、回锅肉片、清炒油菜,陆奶奶早已炖好一锅萝卜骨头汤,还有,番茄炒蛋,我正要扬声问鸡蛋在哪里,陆鹏已经从身后递过一碗调好的蛋糊,笑着说:"还没放盐。"我顺手接过来,倒进一点酒和盐,刷刷刷搅几下,倒入热油锅。
  陆鹏靠在厨房门口,看着我,也不说话。我渐渐有些局促,那层陌生和尴尬的感觉又出现在两人中间,陆奶奶走过来,笑着说:"咦,怎么不说话,这么久不见了,生疏了吧?"陆鹏说:"怎么会,我倒觉得还是跟小时候一样,有点怕一一。"
  我忍不住一笑,说:"把菜端出去吧。"陆鹏轻轻嘿了一声,笑道:"得令。"一手一只盘子走出去。陆奶奶侧身让过一边,笑着嘟哝:"这个孩子。"
  等我把最后两碟菜端出去,陆奶奶已经舀好萝卜汤,在摆筷子,陆鹏正看着面前一碗满满大海碗的白米饭似笑非笑。
  我看着那个小面盆子似的大海碗,忍了忍,终于扑一声憋不住笑出声来,陆鹏无奈地看我一眼,我放下碟子,退后几步,哈哈大笑。
  陆奶奶有些疑惑地看了我一眼,大概以为我心情好,笑着说:"小鹏,囡囡做菜可好吃了,快尝尝。"
  陆鹏忍无可忍,大声说:"奶奶,我不要吃饭,我要喝酒!"
  陆奶奶一怔,恍然大悟,眉开眼笑:"我差点忘了小鹏都长成大人了,我去买酒。"陆鹏忙拦住她,说:"我去我去,您就坐着罢。"一边低声咕哝:"您可没忘,瞧这一大碗饭。"
  我笑着拦他:"你不熟,我去。你要喝什么酒?"他苦着脸低声说:"什么酒也不拘,其实我只是不想吃这一大碗饭,先喝酒糊弄过去。"
  我转身出去,一边怎么也憋不住笑声,哈哈哈哈。
  外面夕阳还有余辉,老弄堂映得金黄金黄,自行车铃声不停地从巷头响到某一家门口,于是停下来,嘻笑声、学生的打闹声、聊天炒菜声,加上满满的菜香四处溢出来,我的心情变得非常好,轻捷地走到附近小超市,买了一瓶干红,几罐啤酒,想了想,又买了瓶二锅头和花生米、一小瓶雪碧,才往回走。
  回到家,陆鹏接过去,看到二锅头眼睛亮了亮,冲我嘿嘿一笑,几个杯子已经洗净放在桌子上,我先打开雪碧倒在一个杯子里,放到陆奶奶面前:"陆奶奶,这个给您喝,咱们给陆鹏接风。"陆奶奶高高兴兴地说:"好呐。"
  陆鹏问我:"你喝干红?"我抄过啤酒,说:"干红和二锅头是给你挑的,我喝啤酒。"他啧啧两声:"要不你也喝这个?"他晃晃二锅头,我切一声:"我倒怕你不够,别跟我抢啤酒就成。"
  他摇头:"我可不敢,那不跟虎口里拔牙似的。"
  我顺势把啤酒罐扔过去:"你又骂我母老虎!"他熟练地接住,哈哈大笑:"我没骂,你自己喜欢不打自招。"
  陆奶奶笑嘻嘻地抿一口雪碧,笑嘻嘻地看着我们。我坐下来跟她说:"你不知道陆鹏有多讨厌,每次在电话里都恶心我、笑话我。一个大男人,就只会欺负我这等弱质女流。"
  陆鹏装好花生米,拣一粒抛进嘴里,笑着说:"我那是报仇,君子报仇十年不晚,我报的是小时候的仇,奶奶你记得不,小时候一一老冤枉我,老害得我让你揍。那时候我一看到她转眼珠子就心里发怵,不知道她想什么鬼点子。"
  我说:"平生不做亏心事,半夜不怕鬼敲门。"
  陆鹏笑,夹一筷鸡蛋放在我面前的小碟子里,说:"其实我最怕你不肯教我做题。"我看着面前的鸡蛋,模模糊糊想起小时候每次和陆鹏一起吃饭,他总喜欢把他自己喜欢吃的菜夹到我碗里,我们喜欢吃的菜也大半都一样。我说:"也只有这一样可以拿得住你。"
  陆鹏摇头:"哪里,你美丽可爱聪明伶俐足智多谋冰雪聪明机智善变……"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7 11:52:15 | 显示全部楼层
我笑:"陆奶奶你看,他一离开你就这样口甜舌滑,满嘴胡说八道。"
  陆奶奶开心地笑着说:"不会啊,小鹏没有说错呢,我们囡囡可不就是这样子的?"
  我一怔,陆鹏笑着看我,满脸爱惜。
  少年的时光终于慢慢的、慢慢的回来。我们之间,别后的时间仿佛被时间大神抽去,可以不计。
  夜了,陆奶奶累了一天早早便去睡了。陆鹏和我一人拿了一罐啤酒坐在后院里,后院同儿时没有太大区别,只是重修了院墙,花草依然葱茏,几枝重瓣月季在月色春风下轻轻摇曳,很安静,我们默默不语。
  这里曾是我们玩闹的天地之一,另一个地方就是我和我奶奶以前住的地方。宽敞的小院子,一起坐在夕阳下做作业,摘花虫,抓蟋蟀,爬树,趴在吊井边看浸在冰凉井水里的藤篮,藤篮里一只大西瓜。把长皮筋绑在陆鹏和凳子腿上跳皮筋,有时候,夏为春也会和陆鹏一起站在那里当道具。但是夏为春,当皮筋往上挪的时候老是趁我一边跳一边不注意时就往上举,我的脚就总是勾住皮筋中断,气恼起来就去推他,一直把他推倒在地上,他就呵呵地笑,爬起来和陆鹏一溜烟跑掉,陆鹏一边跑一边回头笑着望我,做一个抱歉的鬼脸。
  夏为春。
  这么多年了,我的心里仍然隐隐地疼痛,象一根线始终松松地扯着心脏,平时若无其事甚或不记得了,可是一想起一提起,那根线就绷紧,一下一下拉扯着心脏。疼。
  我喝一口啤酒,冰凉的液体苦苦地滑过食道,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,真圆,团圆的月亮。
  就象三年级时的那个月亮。
  那天下午我和陆鹏夏为春去郊外抓知了玩,郊外视线非常开阔,一望无际,农田错错落落,在交界的地方有一个略为浓密的林子,林子里的有些树已经很粗,我在树下面用网兜抓知了,陆鹏和夏为春就爬到一些较粗的树上去,他们站在高高的树桠间,大声叫,笑,还冲着开阔的远处大喊,非常的放肆无忌,我眼红得不得了,也不管自己只会爬矮树,偷偷放下网兜找了一棵看上去弯弯曲曲的老柳树往上爬,踩着粗凸的树皮,轻轻巧巧地爬上一个树桠又一个树桠,最后得意洋洋地站在一个高高的树桠间大喊:"我是罗一一……,哈哈哈哈……我比你们爬得高--,我最了不起!"陆鹏和夏为春回头看到,也哈哈大笑起来,叫我:"罗一一,了不起的罗一一!"
  坐在那里看着远处的天地,风呼呼地吹过来,太阳丝丝缕缕经过柳树晒下来,非常开阔舒爽,我不肯下去,扯了柳叶吹柳哨,呜呜地响,陆鹏和夏为春却爬上爬下抓了很多知了,在树下用火来烤,烤好了,用大树叶捧了爬上来递给我吃,我双脚垂下树桠,得意地说:"我是哨岗,我帮你们找目标。"夏为春嗤之以鼻:"你还是乖乖坐着罢,别掉下来就谢天谢地。"我做个鬼脸:"我才不会。"
  可是会的。我忽然发现下树比上树难多了,看着脚下那么高的树,我的腿忽然开始哆嗦,不晓得树桠和树桠间那么长的距离我是怎么爬下来的,又该怎么爬下去呢?我呆在树上,怎么也不肯下来,却硬着脖子说上面很舒服,我要多呆一会儿。他们俩也乐得多玩一会儿,反正夏为春父母不在家,我和陆鹏的奶奶知道我们在一起就不太管我们。
  夜慢慢地黑了,远处的炊烟升起来了,很圆的月亮爬上来了,看了一会儿那个漂亮的圆月亮,知道再不回家就太晚了,我看着树和地之间的距离,终于露出害怕的样子,站在树上战战兢兢,陆鹏和夏为春怔了一会儿,于是就在树下哈哈大笑,夏为春笑得最开心,前仰后合。陆鹏伸出手:"一一,不要怕,慢慢下来,我们会拉住你的。"我仍然不敢。夏为春笑够了,也伸出手:"一一,别怕,大胆一点,抱住上面的树桠,脚使劲往下够。"我按着他教的法子,脚怎么也够不到地方,手也快抱不住了,又急又怕,眼泪直打转,在我就快要松手的时候,一只手抓住我的脚搁在一个踏脚的地方,我踩一踩,慢慢抱着树干滑下来,终于站在较低的树桠上,站稳了低头一看,夏为春站在下一级树桠上抬着头嘲笑地看着我,我忍不住的眼泪啪啪掉下去,嘴里却恼怒地说:"不要你帮,讨厌的夏为春!"
  他快手快脚地爬到再下一级树桠,说:"不帮就不帮,你自己下来。"我咬着牙,按刚才的样子再往下爬,那只手又来了,抓着我的脚踝往下面的树桠上搁,我使劲儿踢,尖叫:"讨厌!不要你帮,我自己会下来!"象是踢中什么,陆鹏惊叫一声:"一一!"一个重物坠地的声音,我心里一慌,来不及朝下看,脚踩实了迅速滑下来,再下一级也不知道是什么下来的,等我糊里糊涂地爬到地上,看到夏为春躺在地上,一只脚的脚尖反向脚后跟方向,疼得满脸是汗,陆鹏蹲在地上看着他的脚,一脸的焦急。
  我惊得呆住了,刚才因为害怕没有流尽的眼泪啪啪地掉在夏为春的手上,夏为春咬着牙骂我:"你这个笨蛋!不会爬树还要爬,丢脸!"我看着他的脚,吓得不敢再说什么,陆鹏对我说:"一一你在这里陪夏为春,我去找人。"
  陆鹏往远处跑开了,我小小心心地看着夏为春的脸,伸出手要帮他擦汗,夏为春转开脸,恼怒地说:"你的手真脏。"我望了望自己的手,因为爬树已经脏得黑了,只好收回来,轻轻地问:"是不是很疼很疼啊?"夏为春不理我,继续咬着牙忍痛。我坐在地上,天已经很黑了,只有月亮又圆又亮,我的眼泪慢慢流下来,流了满脸。
  过了好一会儿,夏为春忽然说:"你看月亮真圆。"
  月亮真圆,整个小树林子被月色映得满是银亮的光泽,暗暗发着光似的,风吹过来,树叶子们悉悉索索地晃动,于是月光就象摇碎了的银子一样。透过树林子看到外面广阔的田野,月光大片大片铺在地上,象一面巨大的银镜子。
  我转过头看着夏为春,他躺在那里,朝我笑了笑,轻声说:"现在不怎么疼了。"
  我的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。他好象有点慌,向我保证:"真的不怎么疼了。好啦,大不了我以后教你爬树。"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7 11:58:02 | 显示全部楼层
我哽哽咽咽地说:"对不起。"
  那是我第一次对他说对不起,这之前我用圆规扎他、跳远时踢他、跳皮筋时用皮筋抽他、推他、撕他本子、和他吵嘴跟他作对,就算陆鹏责备我不对,我也永远不肯低头,下一回还是一样对付他。
  这之后的之后很多年,我跟他说了无数对不起。
  后来陆鹏带了几个农人来抬着夏为春进了医院。后来陆鹏被陆奶奶打了一顿,因为陆鹏比我们都大两岁,他没有带好我们。当然,夏为春说是他自己从树上掉下来的。
  我呆呆地望着那轮月亮,陆鹏碰了碰我的手臂,低声说:"一一,在想夏为春?"
  我苦笑:"你也是?"
  陆鹏转过半个身子,温和地问:"一一,你和夏为春,后来,发生了什么事?"
  这个世界上,也只有陆鹏,会这么问这件事,也只有陆鹏,有资格问这件事。我看着陆鹏的眼睛,他的眼睛里有我亮晶晶的眼睛闪着湿润的光,我笑了笑,低声说:"我爱上了夏为春,可是,他并不爱我。"第七章
  在很多年后的今天,其实我还是有点困惑的,夏为春究竟是不是根本没爱过我,还是曾经也爱过?就算爱过,那种爱算是什么呢?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有机会清楚,就算清楚,也改变不了这似水流年。
 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予断井颓垣。
  看着陆鹏怜惜的眼神,忽然间这许多年的岁月都化成无尽的悲凉唏嘘,我说:"如果你没有走,也许一切都不会是这样。"那会是怎么样呢?没有人知道。但我隐隐约约清楚,若有象陆鹏那五年来耐心的扶持,我也许不会是那样。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?陆鹏也有他的生活,如果我一直牵附着他,也未必是一件好事。
  陆鹏说:"一一,你在电话里总是那么开心,从来不讲这些。"他伸过胳膊轻轻搂着我的肩膀,清爽的烟草味道陌生却又似乎无限熟悉绕入鼻子,我低下头,忽然觉得非常疲倦非常吃力,累得再也不想动弹,只想他一直这么搂着我,放心地、安全地,残存的一点陌生烟消云散,陆鹏既是小时候的陆鹏,也是电话里亲昵无间的陆鹏,他现在在我身边,静静地在我身边,我是他百般依着护着的罗一一,就算犯了天大的错,他也会护着的罗一一。
  我就这么慢慢地睡着,最后的模糊印象是清亮的月光静谧地照在我们身上,花香浮动。
  过后的几天我一直带着怔忡的快乐。我跟程天恩说这些天都不会在家里做饭吃了,让她自便。陆鹏时不时地在下班时打电话说想吃什么,然后我到菜场买菜回到陆奶奶家做菜。其实陆鹏也会做一手不错的菜式,我们轮班,陆奶奶落了个闲,就坐在一旁一边看书一边看着我们笑,有时候眼睛会慢慢地湿着,我们装作看不见,盘来碗去十分热闹。
  从那晚以后,我没怎么再提起夏为春和以前的事,但我知道陆鹏这几天陪着陆奶奶聊天,应该知道一些,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温和爱护,我根本不介意陆鹏知道,我的一切在陆鹏面前都没有必要隐瞒。而陆鹏,我知道,无论我做过什么事,他也不会离弃我。
  我的一生,只有奶奶、罗见、陆鹏,是永远不会离弃我的。只有他们。
  过了几天,叶华告诉我另一组人的公司移交给了我们,他们要去配合税务局工作。我无所谓地接过档案,在翻看中,清清楚楚看到一份档案上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。叶华看了看我,说:"以前你去过好几次了,记得。"我笑了笑:"是,以前我那个科室常常要去联络。"叶华一拍档案,笑嘻嘻:"那这次由你领队了,我终于可以轻松轻松。"我装作大模大样:"有机会领导未来的领导,简直是大快人心。"挤挤眼,作一个恶狠狠的鬼脸。他哈哈大笑,做出讨好的样子:"不止我一个,它下面几个分公司一起操作,我们要去五个人,怎么样?很过瘾吧?就你最熟哦。"
  我看着他的眼睛,明明狡黠地写着:"山中无老虎……"本来想笑骂他,但到底觉得有点累,笑笑作罢。
  是劳改农场的出口公司。
  我打了电话联系,他们很热情地说要不要派车来接,忙说不用,在电话里笑着聊了一会儿,另外三个同事已经准备好,便一起下楼。一个同事说:"罗一一其实你要不是这么懒,大有前途。"叶华笑着说:"她懒,才让我拣了便宜,多谢多谢。"大家都大笑。我笑而不语,怎么可能,什么人是什么料子再清楚不过,我从来不善戴面具,偶尔为之尚算称职,若要天天戴着,我怕等我不耐烦发作起来会炸得粉身碎骨。这样自由最好不过。
  和劳改农场熟悉,是因为以前的处长跟劳改农场总公司的负责人是战友,而以前的处长对我非常好,有什么饭局都带着我,所以同劳改农场以及某几个公司上上下下混得挺熟,人夹人缘,也算是交了几个年轻的朋友。
  走进那个熟悉的大门,所有我们要的资料已经全部从下属公司取上来,堆得满坑满谷,但也次序分明,几句寒喧,马上投入工作。
  一直到下午四点才算告一段落,负责人亲自赶来,坚持一定要请吃晚饭,并说其实是公司的内部餐厅,因为路远,也因为这里的饭菜虽简单但十分美味,所有的蔬菜肉食都是犯人种养,提供给内部餐厅的全是无污染的,大家都点头答应了。因为还早,就有人提出可不可以参观一下犯人工作和住宿吃饭的地方。
  这个要求很快被批准。我笑了笑,两年前我作为联络人,也作为联谊组成员,早就参观过。虽然不想去,但也不能扫兴。
  我见到了夏为春。
  当时我们正从宿舍出来。对于宿舍每个人都被震住了。简单到极点的双层铁架床,一室十二人,简单的地砖,一床席子铺得整整齐齐,极薄的单色被子叠成你想像不出的极规则豆腐干四方形,没有枕头,没有鞋架,没有多余的一双鞋,没有柜子,没有衣服,什么都没有,连一颗灰尘也看不到,极冰冷寂凉,毫无人气。
  我们安静地走到宿舍的另一个大门口,守在大门口的犯人弯下腰用木无表情的声音叫:"首长们好,首长们再见。"
  一路进来我们已经习惯犯人们逢人便叫"首长"的惯例,刚开始他们还窃笑,现在只是笑了笑。我是一直都木木的,直到听到这一声"首长们好"。
  这个声音,我永远永远都不能忘掉。
  原来是那样张扬跋扈,那样肆无忌惮,那样旁若无人的声音,现在虽然木无表情,却仍然低沉磁性,还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嘲笑气息。我霍然转头,定住脚步。
  他弯毕腰便站直了拿扫帚,我紧紧盯着他的目光撞上了他的眼睛。
  这一刹那,我几乎站不住脚,眼睛里浮起的轻雾一下子令我看不清楚一切,只来得及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还有一丝其它的东西,然后便一片朦胧,等我闭了闭眼再睁开,他已经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,并且走开。
  灰色的囚衣也挡不住他高瘦的背影散发出的不驯气息,他走路的姿态、挺拔的身形,一如既往。就连那张英俊至极的脸,也毫无变化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7 11:58:43 | 显示全部楼层
等我清醒过来,我才知道我并不算失态,另两位女同事也正吃惊地看着夏为春的背影,然后低声说:"天哪,居然看到这么帅的人。"
  他还没有走远,似乎听到了,顿了一顿,我几乎看得到他脸上出现的,极度讥讽的神情还有呼之欲出的嘲笑声。
  他根本就没有变,好象无论什么都不能让他变。
  我知道按规定我不能跟他说话,可是我多想叫一声他,或者,他也会肯再唤我一声"一一"?我还想说,有没有见到罗见?对了,我还想告诉他,陆鹏回来啦,还记不记得陆鹏?一定记得的。
  可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,发不出声音。我看着自己的心,那里面,一直一直都没有忘掉他。就算他怎么对我,我还是没有忘掉过他。
  带我们参观的警官笑着说:"我们走吧。"
  正转身,一声节奏短促的低喝:"13147!到那边去!准备就餐!"
  那个背影一紧,条件反射似地应一声:"是!"可是那声音仍然带几分暗藏的嘲讽,不知道他在嘲讽的是谁。低喝的狱警眉头一皱,大步走过来,我一惊,这狱警好敏感,抬头一看,心里略松了口气,急忙叫:"程天舒!"
  程天舒转移了注意力,看到是我,脸上掠过惊喜,先是走过来向带我们参观的警官敬了个礼,然后笑着说:"罗……罗一一。"
  警官笑道:"罗一一,怎么你认识我们的小帅哥啊?"
  我迅速调整情绪,也笑:"你是在取笑我呢还是取笑你下属呢?"程天舒脸略微红了红,低声说:"我在值勤,对不起。"又敬了一个礼,走开。
  我们一起往外走,我回头再看过去,那个背影已经走远。
  那一顿饭食不知味,却仍然要笑语应和,心里有说不出的不耐烦,叶华似有所觉,一一替我挡掉酒杯,另几个同事自顾不暇,笑语喧哗中宾主尽欢。
  回到家,程天恩在客厅里看电视,活泼地招呼我一声,就仍然盯着电视机,我走过去坐在她边上,也不说话,看着电视中花红柳绿发呆。过一会儿,程天恩奇怪地看了看我,站起来跑到厨房,再出来时端了一杯茶:"一一姐,喝杯醒酒茶。我闻到你有酒气。"她缩了缩鼻子,表情可爱。
  我一怔,接过杯子:"醒酒茶?"她笑嘻嘻地说:"我发现有时候我们都会不得已要喝酒,所以就去买了醒酒茶,反正也不贵,用不着白搁着也没关系。"我忍不住笑一笑:"天恩你真能来事。"慢慢啜着,过一会抬头,看到她刚转过脸来看我,做一个鬼脸,嘻嘻笑。我说:"我今天看到你哥哥了。"
  她啊了一声,电视也不看了,急急说:"在农场么?他招呼你了吗?"我逗她:"他都没认出我,我叫了他他还认真地说他在值勤。我想他自以为帅有人跟他搭讪呢。"
  程天恩睁大眼睛,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:"不可能!这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我哥看到你怎么会不认识?不可能的!"
  我终于笑起来:"为什么不认识我不可能?"
  她转了转眼珠,理直气壮地说:"因为我是他最喜欢的妹妹,我的房东他一定不可以得罪的。"
  我忍俊不禁,程天恩忽然鬼鬼怪怪地低声说:"还有因为我哥说过你很漂亮。"然后侧着头笑。
  我倒不笑了,看着她:"天恩,有这么一个哥哥很幸福吧?"
  程天恩扬着眉说:"他有我这个妹妹才幸福呢。"
  我笑了笑,可爱的程天恩。慢慢喝完茶,我说:"你看电视吧,我有点累,先睡了。"程天恩朝我挥挥手,做一个卡通表情:"好好睡哦。又是周末了可以睡大懒觉了哦。"
  我笑着走进卧房。
  很累。我站了一会儿,打开电脑,打开OE:"今天,我见到了他,我终于又见到了他。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里见到他。我不知道一切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。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永远也不能再和他说话。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决定永远也不再理我。"
  我垂下头,无力地支着显示屏,我以为我会哭,可是眼中干涩得无法转动眼珠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7 11:59:38 | 显示全部楼层
我哭过那么多次,也许已经哭干了眼泪。
  电话轻轻地响起来,我怔了一怔,接起来,是陆鹏:"一一,你明天要去看罗见是吗?我想去看夏为春,我来接你好不好?"
  我木然地回答:"我今天看到夏为春了。"
  那边一阵沉寂,我也没说话,过了一阵,陆鹏厚实的声音传过来:"答应我,一一,今晚好好睡,有什么事,都不要去想。或者,我过来接你,我们去喝酒聊天。你选哪样?一一?你喜欢怎么样都行,好不好?"
  我望着窗外,说:"我好好睡,明天去看罗见。"第八章
  陆鹏上来的时候是程天恩去开的门,我从厨房转出来端着炒面看着他:"香菇牛肉炒面,要不要吃?"我笑了笑。他仔细看了我一眼,说:"我还想和你到外头喝豆浆呢……"程天恩笑起来:"可是我们的豆浆更好喝。"她飞快跑到厨房从豆浆机里倒豆浆,而且大声问:"要不要加糖?"
  陆鹏笑道:"好。"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7 14:08:00 | 显示全部楼层
一人一盘炒面,一杯豆浆,坐在餐桌上规规矩矩吃早饭。程天恩问陆鹏:"是不是比外头的豆浆好喝?而且香得多?"陆鹏问她:"你做的?"她大笑:"很简单的啊,把黄豆洗干净浸在那里,然后放到豆浆机里加水,它自己会磨好加热好,二十分钟后倒出来就是这个样子的。很浓很香,外头的都稀释过啊,才比不上自己家的。"然后鬼头鬼脑看我,低声说:"其实是一一姐教我的。"
  陆鹏哈哈大笑,我也忍不住笑起来:"干什么?你应该早知道我现在十指全是阳春水了。"程天恩愣头愣脑地说:"原来你不知道一一姐很厉害的?她什么都会啊,连水龙头坏了电线断了都会修,做的菜又好吃,还会拆音响呢。她可了不起了。"我笑不可抑,轻轻打一下她的头:"你一一姐真的很厉害,还会打架呢。"程天恩顿时摇头:"那一定打不过我哥哥。"我想了想,也摇摇头:"未必。"程天恩张大眼睛:"真的?"我认真点头,她呆了一会儿,忽然说:"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了,要不你什么都会,男生们会害怕的。"
  轮到我哈哈大笑。陆鹏正喝豆浆,连忙放下,忍住笑意,咽下豆浆才笑着说:"这个她可办不到,从小到大她都被别人怕惯了。"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7 14:08:22 | 显示全部楼层
程天恩看看他又看看我,一副又相信又不相信的表情。我一直笑,直到出门还不停,和陆鹏说:"这个女孩子够可爱吧?"陆鹏笑着点头:"你这个房东做得风生水起。"
  陆鹏不知从哪里借了一辆吉普车,又破又旧,里面还算干净,我笑着坐上去,说:"这车子可真配你。"他呵呵笑:"内部质量很好。"他发动车子,果然很顺畅也很稳,我忍不住咕咕笑:"质量很好,程天恩也对我说她的质量很好。原来这就是共通语言。"
  他也不说话,只是一边问我,一边认路,到了一家超市,我们跳下来分头买东西。在门口会合的时候我发现他就买了很多烟,我说:"这么多烟拿不进去的。"他分了一半给我:"我知道你有办法。"我想了一下:"周末我认识的人不一定上班。对了,问一下程天恩。"
  程天恩说她哥哥今天上班,便要了他的电话打过去。程天舒倒是很干脆说他来安排好了。
  车往城外开去,一种恍若梦幻的感觉浮起来,这是我们以前怎么也没想到的情形吧?我和陆鹏去监狱里看夏为春和罗见。真是,真是不真实。陆鹏转头看了看我,说:"一一你睡一会儿,到下高速我再叫你。"我摇摇头:"我不困。"他温和地说:"那闭上眼睛休息一下,你眼里全是红丝。"
  我看着车外飞速而过的树木和满天满地的油菜花,轻轻地说:"陆鹏,我现在想,我以前都做了些什么呢?罗见坐牢我真的要负很大责任,夏为春,我想,我也许也要负点责任的。"
  陆鹏不语,我接着说:"小学毕业你被父母接回北方去后,罗见的父亲就再结婚了,罗见被送到奶奶这里来住。罗见一直是最受宠的孩子,全家人他最小,可是一下子,妈妈走了,爸爸隔一个月才来看他一次,只有奶奶一个人宠是不够的,他变得很不开心很任性,没有办法他就一直跟着我玩。本来,那也很好,可是……"
  可是我根本就不会做姐姐。小时候,他妈妈还在的时候,我和罗见偶尔在一起玩,总是被他气死,他是这么恶劣野蛮,幼儿园回来每人会分一点零食,奶奶偶尔去接他,让他把吃不完的零食分给我,他就啪一声扔到阴沟里去,歪着头说:"不给罗一一。"他生病了全家都急着送他去医院,他就会任性地大哭:"我不要罗一一去,我讨厌罗一一去,她不去我才去。"于是只好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。我的作业本上总有他乱画的图画,害得我只好半夜起来重做作业。到二叔家玩,保姆送上吃的,他会笑嘻嘻坐在一边看着我咽口水,唱歌儿似地:"罗一一,贪吃罗一一,馋嘴罗一一,口水罗一一。"我又羞又气,又想吃,好几次都哭起来,他很无辜地看着他妈妈:"罗一一想吃东西想哭了。"他妈妈又好气又好笑:"罗见你不许欺负姐姐。"
  我从来都不象一个姐姐,小时候不象,后来也不象。
  陆鹏温暖的手拍拍我的手,无声地叹了口气:"一一,你自己也只是个孩子。"
  我苦苦地笑了笑。一样是孩子,差别就这么大。别人个个都有父母宠得如珠如宝,而我,就只有奶奶疼惜无奈的目光。后来罗见住过来之后,奶奶的目光略微转移到了罗见身上,他毕竟比我小三岁,从天堂跌到凡尘,有太多的不适应需要安慰照应,而我上了初中,本来就执拗独立的个性越发张扬,何况我的身边那时候有夏为春,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夏为春。
  我转头问陆鹏:"你记不记得小学时我经常和夏为春一起跟别人打架?"
  陆鹏微笑起来,目光看着前方,我从侧面看到许多温柔快乐:"嗯,你们两个人不知为什么突然和好,然后一起到处闯祸,简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,冤枉我被奶奶痛揍无数次。"
  我不禁也微笑起来,是那次夏为春摔断脚之后。不知道为什么,等他脚好了之后,两人不再吵嘴暗斗,其实一直是我对着他横竖不是,非要整他,他倒是一直避让,只不过避让的时候给人一种懒得理你的神气,于是让我更加生气,于是变本加利地对付他。长大了也问过他为什么当年一直让着我,他从不回答,问急了就干脆利落地说:忘记了!
  夏为春其实从小便已经初露桀骜不驯的性格。他和陆鹏是完全不同的人,但却成为最要好的朋友。而我与陆鹏渊源极深,我们俩的奶奶是从小的手帕交,父亲又是自小的好友,我自幼便成孤儿,陆伯伯陆伯母每次回来总是疼我多过疼陆鹏。我有时候会想,夏为春当年是不是因为和陆鹏要好,所以才忍让着蛮不讲理的小罗一一?可是我一见面便与他针锋相对,那时候他们两个可还没有成为朋友呢。
  有很多和夏为春的东西是想不清楚的,而夏为春,则从来不耐烦提起这些。
  我因为是孤儿,从小受尽别的小朋友以至大人的欺负,明的暗的,嘲笑的捉弄的,几乎已经成为习惯,最要命的是那些大人,时时会偷笑着问我:"小一一,你想不想你爸爸妈妈呀?"貌似怜悯骨子里却带着轻视。一开始刚晓事时十分无措,怯怯地答:"我不晓得我爸爸妈妈是谁。"于是便是压低了声音的笑声:"哦哟,原来小一一跟孙悟空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呀。"我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事情,慢慢的知道了他们不怀好意,但又不知道怎么样保护自己,便开始闭紧嘴巴不说话,他们仍然问,仍然是笑,小朋友们在父母的默许下肆意编着儿歌似的嘲笑我,用小石子扔我,在幼儿园的时候大声哄笑着回答老师:罗一一是个--孤--儿!罗一一没有爸爸妈妈!罗一一是孙猴子从石头里蹦出来的!
  我开始敌视他们。直至陆鹏在我生活中出现。
  陆鹏天生有吸引周边小朋友的能力,而且因为他从小跟着父母走南闯北,成为同龄小朋友们的偶像,他拉着我的手到处玩,处处护着我,慢慢的,他们不再当面嘲笑我。虽然我的背后仍然会落满指指点点和笑声。
  这种情况到了三年级之后彻底转变。
  因为我和夏为春和好,夏为春开始到我家来玩。
  我记得奶奶第一次见到夏为春时忍不住惊叹:"好漂亮的小男孩子!"我得意洋洋地在一边纠正:"奶奶,说男孩子好看要说英俊的。"奶奶很高兴很欣慰地笑,对夏为春说:"一一没什么朋友,请你好好帮助一一好不好?"夏为春望了一会儿奶奶,又看了看我,点了点头。奶奶认认真真地说:"那奶奶先谢谢你了。"夏为春抿了抿嘴,又点了点头。
  夏为春的帮助方法之一,是打架。
  但凡有人,无论是大孩子小孩子,只要敢嘲笑我的,无论在当面在背后,他一拳就打过去。夏为春的叔叔在部队里练得一身好拳脚,他颇学了几手,这下子拿来跟那些孩子打架,真是无往而不利,打得那些人满地爬,然后他冷冷地说:骂一句打三拳,笑一声踢三脚,一一,去踢他们。
  我就欢呼一声,冲上去拼命用脚踢他们,边踢边尖声笑:"踢死你们,踢死你们,看你们再敢不敢笑我!敢不敢?!"直踢得他们皮也破了脸也青了。而我尖叫着大笑,十分开心。
  从此来我家告状的人络绎不绝,夏为春挡在门口说:"是我打他们的。"问为什么打,夏为春也不答,只斜着眼看着那些孩子,抿着薄薄的唇,嘴角微微下垂,一副不屑说的样子。当时他的父母已经在市府隐隐有当权势头,而他的爷爷在省府握着部分实权,那些大人们虽然心疼孩子,但可能隐隐也知道理亏,倒也不敢怎么样。
  可怜的是陆鹏,每次他都没办法挡得住夏为春,也没办法挡住我,只好在一边顿着脚说:"一一,夏为春,你们别打了!"我们根本就不理他。可是回到家,陆奶奶知道了就会揍他,他也不分辩。后来我知道了就跑去跟陆奶奶说不关陆鹏的事,不要再打陆鹏啦。陆奶奶说,陆鹏是哥哥,管不住弟弟妹妹就要打。我急了就说:"您这是连坐、株连!很封建的!不对的。"陆奶奶一怔,惊讶地看着我,忍不住笑起来,笑声既惊喜又无奈,弯下腰跟我说:"一一,你是一个顶聪明的好孩子,可是好孩子不应该打架,知道吗?"我说:"可是他们如果不欺负我我就不会打他们。"陆奶奶一时语塞,我拉了陆鹏的手往外走:"陆奶奶你以后要是再不讲理打陆鹏,我就不叫你陆奶奶了。"
  奶奶责问我的时候,我也是这样回答她。奶奶一向是宠我的,这么些年知道我受委屈,却苦于无力保护我,又不能跟夏为春说什么,只好无可奈何地叮嘱我:"最好不要打架,知不知道?奶奶不喜欢一一变成爱打架的坏孩子。"夏为春在一边静静地听着,也不说话。
  夏为春帮助我的办法之二,是教我打架。
  他一招一式地教我,陆鹏看着有趣也跟着学,我们在学校的小操场里练得兴致盎然,满头大汗。
  当时我们小学要求家离学校近的同学每天早上天刚亮时去集合晨跑。夏为春就每天早上来叫我,小石子一扔就扔中我的窗,我忙忙穿好衣服跑出来,然后我们一起跑到陆鹏家,陆鹏总是已经站在街口等我们,三个人齐齐跑到学校,再一起随着大部人晨跑。跑完了,又一起去吃早饭,我看位子,他们轮流去买。达标考试我只准考满分,不然夏为春就会逼着我练,有一次跳远我怎么也跳不到满分,他就每天傍晚下课拉了我到沙坑那里练习,我很苦恼,跟他发脾气,他理都不理我,向陆鹏求救,陆鹏在这些上面是不帮我的,他跟夏为春一起站在沙坑那边鼓励我:"一一,你一定可以跳得到的,快!跑的时候快一点!"
  几乎弄哭,可是我有时候也顶犟,就咬着牙一次一次起跳,终于在他们的欢呼声中连着三次跳到满分。我笑着跳着,夕阳金子一样铺满了沙坑和边上的沙地,我侧过头,看着陆鹏开心的笑容,看着夏为春阳光下英俊如画的笑脸,觉得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快乐过。
  我一辈子都没有那么快乐过。
  看着车窗外升起的朝阳,我怔怔地微笑,如果我知道以后的快乐时光是那么的少,跟这之前的时光一样那么少,我是不是会更珍惜,是不是会懂得去把握以后呢?
  我想起夏为春愤怒至极的一个耳光狠狠打在我脸上,狠狠地磨着牙,过半天,平息的怒气变成冷冰冰的目光,整张熟悉得不得了的英俊的脸变得全无表情。他转身走开,不屑再同我说一个字。他竟从此再也没有跟我说过一个字。
  那是八年前。我二十一岁。他也是二十一岁。我们的二十一岁跟别人不一样,我们的二十一岁已经是别人的一辈子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7 14:08:58 | 显示全部楼层
第九章
  罗见出来的时候脖子上很大一块乌青,很明显他又打架了,我气得说不出话来,刚才在车上的伤心又浮上心头,一下子有心灰意冷的感觉。
  他看看我,有点心虚:"一一?"我看着他那小样儿,又忍不住心疼,只得挥挥手:"你打吧打吧,反正谁都管不了你。"他有点不以为然:"你以为这是哪,有不打架的吗?"我叹口气:"罗见,我们不能这样一辈子了。"他笑笑,望了望窗外问:"谁跟你一起来的?"
  我说:"陆鹏。你不记得了的。就是陆奶奶的孙子。"罗见笑起来:"就是你和夏哥小学时最要好的那个人?啊,一一,我见到夏哥了,他和我不是同一个监区,不过时常会碰到,我这场架,就是和他一伙打的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7 14:09:36 | 显示全部楼层
夏哥打架还是那么狠。"一瞬间他竟有些眉飞色舞。
  我怔怔地看着他,罗见,罗见,你就这样不肯长大吗?你已经二十六岁,不再是十六岁,不再是那样轻狂的跟着夏为春和我在街头呼啸而过的少年岁月。
  我轻轻地说:"罗见,我前阵子见到二叔。"罗见漠不关心地看了看我,说:"干吗提他。"我说:"他说,如果不是我当年带着你到处鬼混,你会是个好孩子。"他一怔,忽然笑起来,罗见一直是个英俊的孩子,这一笑,十分好看,却充满讽剌:"象罗识那样?"我不理他,继续说:"有时候我很后悔,如果不是我,也许你真的不至于会这样。我带着你出去玩,去偷去抢,去打架,还有,让你认识夏为春,跟着夏为春那帮人胡作非为。我从来,都不晓得怎么教你……"
  罗见打断我,皱着眉:"罗一一,你怎么变得这样罗嗦啊?我坐牢又不是你害的,都是那两个狗男女,一个怕我连累他,一个怕我分财产,又关你什么事了?"
  我看着他,他不耐烦地说:"一一你这么婆婆妈妈都不象是你了。很烦知不知道?我情愿你跟我斗嘴吵架,打架都奉陪。"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7 14:10:20 | 显示全部楼层
我看着他,我低声地说:"罗见,为了何和,为了证明给大家看何和没有爱错人,好不好?"
  罗见一怔,张大嘴,眼中掠过一支锋锐的箭,他坐好,冷冷地说:"何和从来不需要我向任何人证明什么。"
  我定定地看着他,定定地说:"我需要。罗见,我需要。行不行?"
  罗见呆了半晌,忽然明白过来,猛然抬起头盯着我:"一一,一一,你忘掉夏哥吧。你还一直记着他是不是?你忘掉他吧。"
  我在心里慢慢地说,罗见,就象你永远不能忘掉何和一样,我要怎么样,才能忘掉他呢?
  我们沉默了很久,门外的警察好几次看进来,我看见太阳慢慢地躲进云层里,天慢慢阴下来,好象要下雨了。
  直到罗见进去,我们都没有再说什么。
  陆鹏在门外等我,程天舒也站在那里和他说些什么,我走过去,他们停下来,陆鹏看着我的神色关切地问:"怎么了?"我抹抹脸,疲倦地说:"除了做坏事时他肯听我的话,其它的话他全听不见。"陆鹏说:"一一,你耐心些。"我笑了笑:"你知道我向来就没有什么耐心。可是他是我弟弟,我一生人就和他相依为命,无论他怎么样,他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弟弟,上天注定,所以,有没有什么耐心根本就不重要。"陆鹏不说什么,只拿手紧了紧我的肩,我低下头,又抬起来,看着程天舒,说:"谢谢你了。"他好象在想着什么,一怔,才回过神来说:"没什么。"他看着我:"你的脸色很不好。"
  我坦白地说:"是,我昨天晚上没有睡着。"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,欲语又止的样子,我倒笑了,冲他眨眨眼:"不瞒你说,我以前跟罗见是一伙儿的,不过现在大部分已经变成好人,决不会带坏你妹妹,所以你放心。"他一怔,微微涨红了脸,分辩:"我不是这个意思。"
  陆鹏拍拍我的背,说:"一一你什么时候都不忘胡说八道。你别理她。"后半句是对程天舒说的,然后说:"那这样,我们先走了,谢谢你程警官。"我也对他笑笑,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。
  发动车子的时候,我远远地看到他仍然站在那里看着我们。我心里有些抱歉,将心比心,要是我,多半也不太放心自己的乖妹妹住在这样复杂的人家里吧。可是我也没有法子帮助他,除非把程天恩赶走。
  我伸个懒腰,窝在座位上看陆鹏开车。监狱到大路有十分钟是小路,交汇的时候需慢行,陆鹏慢慢地专心开着车,我闭上眼睛,好累。
  忽然陆鹏的车停了下来,陆鹏轻轻推推我,我张开眼,看到边上交汇着慢慢开过去的是一辆漂亮的宝马,车窗开着,一个少年正探出头叫我:"姐姐,姐姐!"
  是罗识。
  车开过去之后停了下来,罗识开了车门跳下来跑到我们车前,说:"姐姐,爸爸和我去看哥哥。"十五岁的修长的罗识穿了一套运动服,阳光般的神情,非常精神,那么象少年罗见。我笑了笑:"我刚刚出来。"
  他父亲也从车上下来,慢慢走过来,罗识看了看他,低声说:"哥哥每次都不肯见爸爸。"我说:"那么你和哥哥多呆一会儿,和他聊聊天。"罗识点点头,犹豫了一下,又说:"姐姐,你下次劝劝哥哥好不好?"我看着他的脸,阴暗的天色里,明亮的双眼,真诚的渴望,点了点头:"好。"他笑起来,我看一眼他的父亲,他眼中带着感激神色。我转过脸,说:"你们快进去吧,我先走了。"
  罗识朝我挥手:"再见姐姐。"
  车一路开过去,陆鹏轻轻地说:"一一,你长大了。"
  我闭着眼说:"不想长大,也总得有人肯把我当小孩才行。再说,罗识又有什么错,他一直是个好孩子,虽然衬得罗见相形见拙,我总不能反过来怪罗识太好吧?"
  陆鹏轻轻笑起来,我也微微一笑:"罗识的妈妈特别讨厌我,不过罗识却一直亲近我,真奇怪。"
  陆鹏说:"你不知道,男孩子多是希望自己有姐姐的。"
  啊,我张开眼:"真的?那你呢?"
  他呵呵笑起来:"老实说,我小时候不知道多希望有个善体人意的姐姐,其实现在也是。"
  我打量着他高大的样子,忍不住微笑起来,说:"哎呀,真倒霉,偏偏遇上我这个刁蛮霸道的姐姐。"
  他回手一撸我的头发,哈哈大笑:"罗一一啊罗一一,你这个臭丫头。"
  窗外开始下雨,雨丝细细密密地罩住整个天地,我伸出手去接雨,手心痒痒的,我轻轻地说:"陆鹏,你知不知道,几乎每个女孩子,都希望自己有个哥哥的。"
  陆鹏没有说话,我的另一只手,被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握了握。
  我好象看见细雨纷飞中白雾茫茫,自己站在极广极阔的平地上游目四顾,身边全是陌生人掠过我匆匆行走,不自禁地松了口气:真好,全是陌生人,全都不认识我。于是我低下头慢慢地随着人群走着,雨粉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,没有一点声音。走着走着走着,开始觉得累了,而且雨渗进了肌肤,冷意森森,我抬起头,发现默默无声的人群全都不见了,偌大的苍茫天地只有我一个人,我突然觉得害怕:这是哪里?正发呆,身边又迅速掠过一个个人影,很熟悉,可是全部径自前行,没有人看我一眼。我想追上去和他们一起,可是我抬不起脚,沉如千钧。
  我又做梦了,我告诉自己,我发现自己走不动的时候就会马上意识到在做梦。于是用力睁开眼睛,触目所及仍然是白茫茫一片雨雾,扭过头才发现仍然坐在车子里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7 14:10:51 | 显示全部楼层
车是停着的,雨水在车窗上滑下一道道水痕,陆鹏坐在驾驶座上安静地看着一本书。
  我没有出声,过了很久,陆鹏合上书望着前方默默沉思,我静静地看着他。
 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,转过头来,看到我大睁的眼睛,笑着说:"睡醒了?"我点点头,问他:"这是哪里?"他答:"快到市区了。咱们走吧。"我想了想,说:"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午饭。"他笑道:"我正想说我们中午到外边吃,你有好地方就再好不过。"我正要说话,手机响起来,是程天恩:"一一姐,你们快回来了吗?回来吃饭好不好?我买了很多菜,我做给你们吃。"我看看手机,搞什么鬼?那丫头做菜?我咕哝,不知道能不能吃。电话里程天恩的声音继续:"一一姐?好不好?"她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令我有点歉疚,程天恩孤身来这个城市,好象也没有什么好朋友,因为我说过不太欢迎闲杂人等,她也就很少请人来玩。这么大的雨天,又是周末,她一个人呆着可能有点孤单,我想了想,应她"好"。大不了我回去帮忙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7 14:11:16 | 显示全部楼层
我拍拍陆鹏的手臂:"直接开回去,程天恩说做菜给我们吃。"陆鹏一边启动车子,一边笑:"她会做菜?"我叹口气:"大不了把葱末切成葱段,肉片切成砖头,你不是应该算大半个北方人吗?北方人吃菜好象特别大气,吃起葱段来大约跟吃葱末没什么分别,叫你吃肉片可能也会眼杀鸡用牛刀那么不人道。"
  陆鹏摇摇头,一脸无奈的笑。
  正如我所猜测,当我走进厨房的时候简直怀疑走进战场,而且是战败的战场。宽大的厨房一天一地都是菜叶肉块锅碗盘勺子筷子刀子,洗菜盆里的菜也分不清是干净或者不。我拣干净的地踮着脚走进去,一边走一边把菜叶子塑料袋子踢到一边,一边心里暗暗叫苦:我这漂亮宽大的厨房啊,今天可算是触着大霉头了。程天恩听见我的声音,高兴地转过身来叫:"一一姐!你们回来了。"顺手把菜刀往操作台上一放,问:"烤鸡腿要几分钟啊?"我盯着煤气灶上滚开的锅:"这是什么?"她兴高采烈地说:"土豆牛肉锅。"嗯,这个菜简单,我正要说什么,忽然发现操作台边沿的菜刀正倾斜下来,而程天恩还站在边上毫无知觉,大惊之下不假思索冲过去一把推开她,随即往边上一退,菜刀端端正正掉在程天恩原来站的地方,且蹦跳几下。
  这下子程天恩脸色发白,怔怔地望着地上雪亮的菜刀:"一一姐,它它,它差点切掉我的脚。"我被地上的菜叶滑了一下,觉得脚踝有点不舒服,站在那里没动,说:"小心点。"陆鹏听到声响跑过来:"一一,怎么了?"我回头说:"没事。"
  却听到陆鹏惊呼:"一一!"我还没反应过来,程天恩跟着大叫一声,随即,我的左脚背被一个沉重的东西狠狠砸到,一时间巨痛攻心,我张大嘴,全身麻木。
  然后陆鹏冲进来一把扶住我:"一一,你别动。"我慢慢低头,看到压住我的脚的是我那块大铁木砧板,还有一垛菜。因为我喜欢大块的切菜板,还故意挑了又厚又大的,估计刚才我推开程天恩的时候程天恩的身体带歪了砧板,刚好掉在我站的地方。
  陆鹏搬掉砧板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大事不妙,脚迅速肿起来,而巨痛越来越厉害,我全身已经没办法动弹,只懂得用力紧绷着整个身体,感觉上只有那只脚,痛得一动不能动的脚。
  陆鹏把我抱到沙发上坐下,然后打电话叫急救车,我弯下腰,强烈的疼痛令我想呕吐,阴暗的天色越发阴暗,头开始晕。
  心里尚且在想:他妈的怎么这么倒霉啊。
  慢慢的听到程天恩在一边哭:"对不起,一一姐,对不起。"我没力气跟她说话,一边干呕一边努力笑了笑。不是不恼怒的,但她在哭,我也没力气发怒。我这倒霉的人,一辈子倒霉。
  事实证明,我还没有倒霉到家。医生说,运气好得不可置信,这么重的砧板只是砸断了两根脚趾,脚踝拉伤,脚背的骨头只是受到损伤,并没有断,不然脚背骨头断掉会对以后走路有影响。
  一路上陆鹏背着我,程天恩紧紧跟在身边,等医生打好麻醉药接好骨头,我坐在病床上,程天恩买了一大堆KFC怯怯地走进来。
  我有点没好气,看到她站在门口拎着一大袋KFC不敢进来的样子又有点好笑,陆鹏笑着说:"饿晕了,快拿进来。"
  她看我笑了笑,就走进来把袋子递给陆鹏,站在我床前象犯了错的孩子。我忽然心一软:"我现在还有点犯恶心,等会儿再吃,你和陆鹏先吃吧。"她点点头,过一会儿说:"等会儿我再去买,冷了不好吃的。"
  我说:"没关系。"
  她又说:"对不起,一一姐。"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7 14:11:43 | 显示全部楼层
陆鹏笑了笑说:"别担心,你一一姐不会怪你。"
  我没精打采地笑了笑,点点头。第十章
  我不肯住院,程天恩也一再地保证会照顾我,医生没办法,只得说要记住回医院检查。我们便拖瓶带水地回到家里。
  陆鹏去打扫厨房,程天恩小心翼翼服侍我在床上坐得舒舒服服,再把她房间里的折叠餐桌拿过来,然后拎了一大袋零食还有饮料开水在床头摆了一列,最后又削了一盘水果端进来。
  我看着看着不禁笑出来,揶揄她:"喂,我可不是你太婆,不用这么孝顺。"顺手拎过零食袋子挑来拣去拿出喜之郎GIGI果冻爽,一个是苹果味的,一个是香橙味的,笑嘻嘻在程天恩面前晃一晃,拧开了便吸,一边递一个给她。程天恩终于也笑起来:"一一姐,你真好。"我笑:"未必。罚你三个月打扫整间房子。"她连忙频频点头答应,我扫她一眼:"小丫头不知道讨价还价,等见了你哥哥再说。"她不解:"为什么?"
  我想了一下,笑笑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7 14:12:10 | 显示全部楼层
过一天是周一,晚上何真知来看我。我们并不天天联系,她最近工作忙得一塌糊涂,我奇异地问她消息怎么这么灵通。何真知说:"我到你们单位有事,叶华告诉我。"把一大盒玫瑰卤鸡爪放在我面前:"你顶爱吃的零嘴。"我抬头:"你又回家了?不是很忙吗?"倒是没问她有什么事,叶华一准帮她办妥。
  何真知笑笑:"不是,有人出差来探我问我要带什么。"我装作很感动的样子:"于是你想起来我最爱吃这个。何真知,我爱你。"她斜睨我一眼,作势踢我的脚,我立刻调转话风:"我不爱你了。"她啧一声:"爱情!爱情,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玩意儿,一点也不稀奇!"最后一句两人一起学着袁咏仪荒腔走板地唱出来,然后哈哈大笑。
  程天恩把水果端上来,我叹口气,笑着说:"程天恩你自己歇着去吧,别这样子,天天这样,我真的不是你太婆。"过了这两天她心情也好多了,笑嘻嘻说:"何小姐很少来嘛。"何真知一把端过水果盘,拣了颗提子,笑着说:"赶明儿我也招租,橇你墙角,程天恩,好不好?"程天恩笑,不说话。
  这时候门铃响,她赶紧去开门,何真知冲我眨眼,我不去理她,想可能是陆鹏,却听程天恩问:"你找谁?"
  何真知和我转过头,她噫一声:"咦,你怎么上来了?我过一会就下去。"
  门口是一个笑吟吟爽朗英俊的男子,正冲何真知挤眉弄眼:"我有了被抛弃的感觉。"何真知大笑:"死燕北。"她介绍:"罗一一,我朋友,燕北,我家乡的朋友。"
  我抓起茶几上的鸡爪,扬一扬手:"想必是你带的鸡爪,多谢。"
  他活泼地霎霎眼:"咦,反应灵敏,哦,是脚伤,不是脑伤。"
  我看了看何真知又笑又气的脸,忍不住也笑出声来:"真不好意思,我就是用脚趾头想到的。"
  他恍然大悟:"脚爪想鸡爪,不错不错。"
  何真知笑着喝一声:"燕北,你这张贫嘴。"
  燕北站在那里笑,我忙说:"快进来。"他笑着进来,手中拿着伞,何真知问:"下雨了?"燕北鄙夷地撇撇嘴:"窗外下的敢情是铁。"
  我笑不可抑,这个人可爱。随即想,我家楼前没有停车位,燕北想必是把车停在百米外的停车场,怕何真知下去淋着雨,才拿了伞上来。心里一动,看了何真知一眼,她微微笑着,神情舒展,笑容明亮而亲近不拘。啊,这个人是何真知的兄弟。我暗暗叹口气,我们多的都是兄弟,优秀出色,却是兄弟。
  我支着头,侧脸看着燕北活泼爽朗的神情,他的所有动作和表情都带着自然而然站在何真知一边的姿势,似乎血里肉里天生而来。
  燕北对何真知说:"骆培刚才给我电话,说过几天就可以过来了,这家伙,推迟了这么久。"何真知笑了笑:"上次是我让他安排妥当再过来的,我想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在这里久驻,不过眼下他过来正好。"燕北挑挑眉:"那就要看你会不会在这里为他种桃花。"何真知似笑非笑:"你以为人人象你。"
  燕北哈哈大笑,冲我挤眼。我慢条斯理:"在受了重伤的单身孤独病人面前打情骂俏未免太不人道。"因为看清楚他们的关系,才可以开这种玩笑。燕北伸手揽过何真知的肩,笑嘻嘻:"不亏是真知好友,目光如炬。真知,我们打情骂俏了吗?"何真知一脚踩到燕北脚背,燕北作势跳起来咧着嘴:"何真知你太不人道,明知道重伤病人伤在脚,还在人面前揭疮疤。"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7 14:13:22 | 显示全部楼层
何真知笑骂:"燕北你一辈子无赖。"转头说:"一一我们先走了,过两天再过来看你。"
  我笑:"不必不必,有空让外卖多送点好吃的东西来就成。"
  燕北对着我竖大拇指:"聪明!"
  我又笑。
  何真知刚走,门铃又响起来,这回却是程天舒。
  神情略有些焦虑,把两大袋东西交给程天恩,走过来,看着我,好象想说什么,又犹豫。过半晌,程天恩嚅嚅说:"哥,对不起。"程天舒呆了一下,摸了摸天恩的头:"你啊,总是给人添乱。"然后叹口气,很诚挚地说:"对不起,罗一一。本来我昨天要过来,因为值班调不出人。天恩真是太给你添麻烦了。对不起。"
  我微笑着看着他,他犹豫什么我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,我轻轻笑着说:"我的房子想租的人也不算少,我不介意的。"
 楼主| 发表于 2007-12-7 14:14:11 | 显示全部楼层
他倒是一怔,困惑地看着我,程天恩却变了脸色,冲上来问:"一一姐?你要让我搬走?对不起,一一姐,可是我……"到后来带上了哭声,转头向程天舒求助。程天舒听了之后,脸上恍然:"为什么天恩要搬走?罗一一,我说过我没有那个意思,真的没有。当然如果是你觉得天恩给你添了太大的麻烦,你不愿意再让她租住,那……"他想了一下,轻声说:"天恩搬走也是道理。"
  真能说话。我扬扬眉:"我无所谓。"程天舒也不再辩解,笑了笑:"天恩喜欢你。"我想起刚才程天恩声音里的哭意,心里倒是一软,也笑了笑,温和地说:"我这里,来去自由。我以前做过什么已经不能改变,我的亲人朋友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也都是我最亲的人。我选择房客,房客也可以选择房东。就是这样。"
  程天恩大声说:"这件事是我不对,我害了一一姐,哥你是什么意思?反过来怪一一姐?"
  程天舒一怔:"天恩,我没有……"
  我制止程天恩,微笑:"程天恩,你误会你哥哥了。我同你说,我有一个最亲爱的弟弟,现在关在你哥哥管的牢里。你哥哥可能也知道,我以前跟我弟弟是差不多的,不过我运气好。他怕你住我这里不太好。"
  程天恩张大嘴,我接着说:"前天早上问你要电话,就是去探我弟弟。知道了吗?"
  程天恩怔怔地问:"一一姐,你以前?"
  我笑了,温和地说:"我以前,吃霸王餐、合伙骗钱、打群架、入门盗窃、用刀子砍人,做很多很多这样的事情。我不是跟你说过吗,我打架很厉害,你哥哥也不一定打得过我。"
  程天恩呆住,呆呆地问:"为什么,一一姐?"
  我继续笑:"没有为什么,就是喜欢那样。"我解释:"我想我不可能对每个来租房子的人都这么交待,所以,不应该算我故意欺瞒。而且我现在也不做这些了,当然,知道真相的要走也是理所当然的。"
  程天舒怔怔地看着我,眼神复杂,脸上微微抽搐,程天恩看了看他,转过头来看着我,过了一会儿,她轻声说:"可是一一姐,你一直待我那么好,还为了救我伤了脚,我不觉得你有什么不好。如果你不怪我这么没用害你受伤,我不愿意搬走的。哥哥,我不搬走。"
  程天舒简单地说:"我根本就没想过让你搬走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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